淺讀物語系列

早陣子和朋友試讀林夕詞，對歌詞的敏感度似乎較過去提高一點。近期又得年輕同事介紹Mirror，雖然到了這刻是Mirror抑或Error還有點傻傻分不清，但最少聽過幾首單曲，發覺柳應廷確實不錯。一時之間彷彿回到十幾廿年前，會迷偶像，睡K房的年代。

Jer的單曲裡，最矚目的應該要數「物語系列三部曲」，由音樂、歌詞，再到演繹，造出了起伏連綿，有敘事感覺的效果。上網Google一下，老實說，結果有點令我意外，這麼特別的作品，我最多只是找到幾個關於系列大意的訪問，分析和討論竟然不多。

從訪問可知，三部曲是個走出黑暗的故事，而我認為更準確的說，那應該是一個走出情緒陰霾和孤獨的過程。

水和情緒的連結大概不必再多解釋，如果嘗試過抑鬱的朋友，應該都明白陰鬱的感覺就好似潮浪一樣，會忽然一陣陣泛起。身處其中，確實使人有溺斃的幻覺。有趣的是這節：

仍故意抱憾，往深淵終生
沉澱到碰見神，卻不靠近
讓世界變暗

似乎故事中的「我」並非沒有辦法解除自己的痛苦，而是可能在追尋某種人事物。如果「神」是指一種普遍，人云亦云式的解救，「我」應該並不需要，甚至乎自願放棄，寧願繼續存在於黑暗之中。

副歌描畫了我下沉期間，有光線，聲線和「你」，應該就是「我」在黑暗而孤獨的生命裡，發現一點微光。那點光不單被「我」認同，更可以吸引他離開黑暗的牢籠，重新得到希望。

這個希望並不實在，因為在最後一節副歌的和音裡，表示了向前游是通往「茫茫宇宙」，而找到的是「某顆星斗」。唯一可以肯定的是，「我」在黑暗的生活中找到希望和光，以致離開自己劃定的孤獨狀態。

水刑並不難解，值得細心去看的，應該是迴光的開頭兩句，它為兩首作品間的關係定調。

昏暗中，街燈與流螢
燦爛裡起舞

離開水刑，追尋微光，「我」所找到的就是昏暗。不只如此，他所看見的其實是街燈和流螢。我們可以留心水刑和迴光其實有相同的視覺：水刑的光令「我」仰望，向上和向前游；迴光仰望別人的光輝。

如果說水刑裡的孤獨是自己製造，那麼迴光中的孤獨就是來自外間的隔膜。呼應著水刑裡的「茫茫宇宙」，主角如今感受到「我被遺落在寬廣的銀河」；面前雖然有滿眼繁星，但並沒有一顆星光為他閃耀，為他指引前路。

歌詞中描寫「光譜」和「地圖」都沒法幫助主角走出黑暗，他的灰暗就似「荒島」。這時的孤獨應該比水刑時更加沉重和實在，已經清楚可見。

在一片傷心和絕望的光景中，「披星戴月以淚光照地圖」這句最耐人尋味。主角冒險走出孤獨，和外間接觸之後仍是孤獨，最終解救他和指引前路的，不是外界的光，而是發自內心，由傷痛凝聚成的淚光。需要追問的是，到底主角找到的路是甚麼呢？

永恆流落在寬廣的銀河
淡忘前因不顧後果
最後我，石破天驚，來全力粉碎
新與舊、星宿，同創造
一刻天荒和地老

主角大概已經斷定，這種在廣大世界的孤獨是永恆，所以選擇不再瞻前顧後，而是粉碎一切。而這個所謂的「粉碎」到底是甚麼回事？

終於來到系列的終曲，這裡基本可以分成空和風兩個階段，空是所有事物的破碎，而風是指所有事物化成齏粉之後的飄散。

化成齏粉的到底是指甚麼？我認為有可能是指希望，不過更大可能是指我自身的粉碎與破滅。換言之整首風靈所描繪的，可以看成是「我」的自我毀滅，還有死後經驗和覺悟。

然後淚光一滅
我靈魂忽爾醒覺出笑容
恍似穿過 一個夢
夢破醒也是夢

死後的世界的模樣沒人知道，但最少歌詞表明是某種解脫。然而，由水刑到迴光，對主角來說就好似一場夢醒；而面前對外在加諸的孤獨，感覺彷彿另一場夢。因此，即使最終選擇放棄世界，可能又是一場穿過夢的夢。

「未竟之志陪我告終」，主角結果還是帶著失望和遺憾，「如被大海淹滅」暗示他回到孤獨的擁抱。不過與水刑的分別，是他可以偶爾發出笑容。當然那可能是苦笑和冷笑。

結尾一句最教人深思「失散轉生重逢」，到底「我」與誰或甚麼重逢？由歌詞看來，似乎是指「我」回到孤獨的狀態，但是他重新認識了自己，重遇了自己。因此即使回到孤獨，與最初的分別就是似痛又沒有痛，似凍又溫暖。

這三部曲的特別之處，是既打破了明天會更好的虛幻，但又不致於流於完全孤獨絕望。雖然「我」最終還是回到寂寞之中，但他曾經離開過熟悉的環境，向外冒險追尋。而這種回到原點的設計，似完未完，再加上連繫生死的幽玄感，實在是近年難得的創作。